哈金是美国新华裔英语作家最典型的代表。美国评论家大卫·韦奇（Dave Weich）曾评说“哈金创造了一种全新的文学样式，也只有他能这么写，因为他在那儿生活过。他从小说中文长大，现在却用英语把自己的经历写出来”②。
哈金的小说主要描写20世纪70年代的中国，且场景多半是在中国一个虚构的城市“无地”（Muji）。这个地方的原型就是他的故乡黑龙江，但他似乎并不愿提起自己的家乡。在写作风格上，他深受19世纪俄罗斯文学的影响，把目光聚焦在平凡百姓身上，着重凸显个人与国家间的疏离。他擅长使用简练、平和、冷静的笔触和强有力的讽刺揭露官场的腐败和人性的黑暗。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池塘》塑造了一个因分房问题而遭遇不公并开始与强权斗争、最后上诉成功却还是一无所获的可笑的知识分子形象。其代表作《等待》讲述了为爱情苦苦等待18年的主人公，最后终于和爱人在一起时却发现自己已丧失了当初的激情的滑稽爱情故事。这两部作品“带有显著的果戈里的风格”②。
《自由生活》是哈金耗时最久完成的书，也可以说是他写作生涯上的转折点。哈金在这部书中第一次把写作背景从中国搬到了美国。该书讲述的是华裔移民武南一家三口移居美国，融入美国生活的过程，里面的武南其实就是哈金自己。然而，这次转型并没有收到一如既往的好评，反而遭到美国著名作家厄普代克的强烈批判。厄普代克认为这本背景设在美国的书，比哈金之前的作品更加文理不通（solecism），有些句子像是从汉语普通话翻译过来的。他还借用小说主人公被讽刺的话来批评哈金：“你运用英语的方法太笨拙了。这对我作为一个以英语为母语的人来说，简直是一种侮辱。”②不仅如此，厄普代克还指出哈金所描写的移民在异国他乡适应和生存的过程递进平缓，缺乏戏剧性。但这并不妨碍哈金说出“我认为《自由生活》是我最好的一篇长篇小说”。③
《折腾到底》出版于2016 年10月份，是哈金的最新著作。小说讲述了男主人公冯丹林和他的前妻颜海莉之间的矛盾。冯丹林在纽约一家中文新闻出版社工作，他开了一个专栏，致力于批判中国的极少数不文明现象。当他得知前妻颜海莉的新书被标榜为“世界畅销书”时，便开始捣乱，口诛笔伐，从头到尾地批判这本书。在这本书中，哈金的幽默体现得淋漓尽致，他不再聚焦于个体纠纷，而是强调国家内部乃至国与国之间的分裂，这赋予他的新作以里程碑的意义。①美国汉学家林培瑞（Perry Link）给出的评价如下：哈金的作品一部比一部好。在《折腾到底》中，他延续了一贯的简约风格，既像纳博科夫的作品一般引人共鸣，又如埃尔文·布鲁克斯·怀特的作品一样魅力四射。与此同时，他又温柔地引领我们思考一些鲜为人知的深层问题，一个是关于华裔美国人的身份，其次是任意个人的身份，再然后是一份有尊严的生活背后的价值和危险。②
2008年，哈金在莱斯大学（Rice University）演讲时提到21世纪初他刚开始写作时想为所有在底层的不幸同胞发声。起初，他把自己当成一个“代表广大同胞的利益的，用英语写作的中国作家”，但现在他开始犹豫退缩了。“渐渐地，我开始明白自己的抱负有多傻。”③这一转变从他的作品中也有所显示。在《自由生活》以前，哈金的作品多是为处于水深火热中的劳苦大众发声，但此后，他便更多地强调自我的生活经历和感受，言辞之间的文化态度也更加犀利明确。
——节选自原书第七章
新华裔谱系——美国新华裔英语作家的矛盾与挣扎